isaura

末日论

1）

今天会是世界末日。

大概是从三个小时前，金圣权开始这么觉得。

这种毫无依据的可笑预感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在这平凡又普通的的一天里，它越演越烈。

尽管从表面上看，今天的世界和过去的漫长岁月相比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当然，时代变迁，人世无常，他所说的不同必然不是指在这座城市里奔涌的生命；从木材到砖块再到钢筋混凝土更替的建筑；重生又毁灭、毁灭又重生的文明。

他在说的是别的什么东西。

可能是微观粒子的碰撞，可能是狄拉克之海，可能是遥远的天体在无人观测时的运作。

可能是今天的傍晚，太阳会从西边降落。

世界正在悄无声息的崩塌。

金圣权想。

他站在北京川流不息的街道上。

今天会是世界末日。

2）

几周前，金圣权收到了张超的邀约。

彼时他仍在异国他乡，被某些不可言说的梦魇所困扰。接到消息的那刻，他还思考了一会儿毫不犹豫地承诺是否会显得不合常理的热情。或许加上些什么“如果有空”、“尽量腾出时间”之类的社交套话能让那一点小心思不要那么的显而易见。

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去，他已经等了太久。

节目的结束意味着他们将各自奔赴异国他乡。大半个地球的距离也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他和张超的连接，各种意义上。

是时候得做出改变了，金圣权这般下定了决心。

从那时起，他开始做一个梦。

梦里，他醒来。

此时天色却将近傍晚，他穿过一个个空无一人的街区，最后在一个快要打烊的花店买到了最后一束不那么娇艳的玫瑰。

事到如今，他终于能意识到：这个梦境也许是个预示，也许是个谎言。

也许是个错误。

在此之前他从未质疑过其的合理性。他在每一个没有那个人的夜晚重复一个可以勉强概括为患得患失的愚蠢故事，茫然着又期待着。可当他真正从停滞不前的梦境中醒来时，他才发觉这个梦境里的一切，包括他的失落，焦急与喜悦，都有多么荒谬。

北京的街道其实傍晚也车水马龙。

花店还在等着无数结束工作的男男女女光顾。

各类的鲜花尚可以组合出无数种可能的寓意。

他甚至一直没有发觉：

梦里的夕阳，从东边落下。

当然，这个梦境还是贡献出了一点价值。

比如如何解释“在挚友的音乐会上送上了十一朵红玫瑰？”，或者诸如此类的问题。

那显然需要无数的巧合，将故事书写得过于离奇，离奇到真实可信，离奇到像一个奇诡的梦。

，用以应付来自将来外面世界对自己这里小小的一方土地的探知欲。

可这些都不会是最致命错误。

在梦境的最后，他捧着花束寻找。

他找到了那个人。

他说。

…

不，不，不。

金圣权想：今天会是我的世界末日。

3）

爱情无疑是一件奇妙的事物。朋友可以叫做“宝贝”，知己可以称为“挚爱”，重要的场合你可以为他献上玫瑰。

这种微妙的矛盾是否参杂着一些不可言说的复杂情感我们尚未能得知。毕竟从古至今，也从未有人敢于为爱情立下一个明确的定义。

金圣权很清楚，有人在凭借于此自欺欺人。

张超倒是和过去一样坦然，似乎把那束玫瑰和以往的情话一起归结于这位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的世家公子的奇思妙想。

仔细想想，张超本来也很少提问。他向来包容地接纳了金圣权的某些胡言乱语。

所以他只是笑着接过那所谓“爱你一生一世”的礼物，在拥抱金圣权的时候，贴在他的耳边悄声说了一句：结束之后聚一聚？

温热的吐息在脸颊边轻拂，那可是自己朝思暮想，可遇而不可求的亲密。

金圣权却僵在原地，刺骨的寒冷从一个一个关节吞噬掉他的全身。

他听见了倒记时的秒表走动的声音。

哒，哒，哒。

为什么你不在梦里拒绝我？

哒，哒，哒。

为什么要给我一个完全错误的梦境？

哒，哒，哒。

“当然。”

4）

“我做了一个梦。”金圣权是这样开始的。

大概对老友重逢后的第一个话题有些意外，可他还是把话接了下去：

“哦，那一个怎么样的梦呢？”

张超盯着眼前的人，忍不住想活跃一下这里快要凝固的空气。他不太明白今天的气氛怎么会这么尴尬，与金圣权相处本会是最舒适的。他们向来彼此欣赏，彼此了解，彼此…

或许自己其实是明白的呢，张超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迅速地跟了一句调侃：

“昨天做的？啊不，应该说今天？”

“不…，那是一个重复了很多次的梦。

现在我甚至觉得，它的重复是为了向我强调它的错误。它是错的，每一个环节都是错的…”

“每一个环节？比如呢？”

“比如…比如太阳东落西升，比如买这束花是因为迫不得已，还比如…在梦中，我一直在找你，我找到了。”金圣权看了一眼张超，又迅速地瞥过了眼睛：“然后你答应了我的告白。”

张超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在玻璃桌面上无意识地敲打着。

哒，哒，哒。

哒，哒，哒。

两个声音在金圣权脑海中重合在了一起。

这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其实…这个梦也不是完全错的呢。”

倒计时结束了。

嘭。

5）

今日这个世界将要毁灭。

今日这个世界将会重生。